烂片道歉有用吗？
写在前面
中国电影最近又来了一个荒诞事件，一部一线明星主演、一线IP改编的电影《花千骨》，上映后因为质量太差导致票房极低（截至写文之际，电影上映11天，票房刚破600万，豆瓣3.4分）
这种烂片的“横尸”在中国电影院线里其实每个月都在发生，按理我们也不至于浪费笔墨去给这样的电影。但这件事有趣就有趣在，导演上映第二天突然公开发微博道歉，先向制片人道歉，再向团队道歉，最后再号召大家宽容第一批复工拍摄电影的不易，进电影院看看这部电影。过了不久，制片人也接力出面阐述电影背后的创作灵感，以及拍摄本身的公益性。
这些内容如愿都上了热搜，影响颇大，但带来的效果可能和这几位主创预想的不太一样——观众更愤怒了，评分从开分3.8掉到了3.4，票房也毫无起色，主演和导演甚至被群嘲的更厉害了。
暂时抛开这部本身质量的低下，单说这种预期割裂的背后，其实是当下很多电影创作者普遍没有转变过来的一个思维——我努力拍片，并且我公开说我努力得不到回报的惨状，观众应该会同情我而去支持我。
这其实是很幼稚的一种逻辑。
这种公开道歉在观众眼里一开始就注定是虚伪的。因为你道歉的对象是制片人，是投资方，是主创团队，是少数人，是微信发几个消息就能解决的事情。但你发布道歉的平台却是多数人的社交媒体，最终看到的是所有观众，这里面的必要性便变得很可疑。
于是在很多观众眼里，你这就是借着向少数人道歉的话口，激发观众的同情心多数的观众去看你的电影，观众讨厌这种虚伪，不管你怎么真挚哽咽，都只会被当做一种低级的营销手段。
如果这还是一部烂片，那就更是对观众巨大的冒犯了——因为你忽略了最应该道歉的人，也就是构成那几百万票房的观众。
导演当然可以为了数据上的不堪而向投资方道歉，尤其是在新人导演一开始就深陷事业焦虑的情况下。但如果忽视观众，也就等于规避观众所关心的剧本、表演和视听语言，这本身是对因果的避重就轻。
这也是《花千骨》导演道歉这件事一直吵到现在的原因。导演向投资人道歉，向团队道歉，却唯独没有因为电影质量而向观众道歉，最后迎来的无非就是一场更大的反噬。
我们写这篇影评，也不是像以往一样劝大家避雷，它已经显而易见的透着糟糕了，只是帮围观的大家说说清楚，一部烂片和一场巨亏，到底是谁一手造成的，真正该道歉的是谁。
《花千骨》
正文
影版《花千骨》最大的问题，就是贪大求全。
它想用不足100分钟的时长，讲完50集电视剧体量才能讲清楚的故事，本就是一次蛇吞象的自戕。
面对这种大体量故事，还想要保留主干以及所有高光剧情，它不做减法，就只能选择压缩和快进。所以你会发现，整个片子就像赶场一样着急。
比如一开始的人物赶场。
电影只用不到八分钟时间，交代完花千骨从出生到现在的遭遇，再匆匆拉来异朽君，让他成为花千骨的指路人，赶着推花千骨上长留拜师。至于两个陌生人之间如何拉扯，为何帮扶，尤其是对方还顶着“妖”的面孔，花千骨的人物心理都是一片空白。
不仅如此，电影里的诸多角色都是快速出现又快速消失，没有任何的内心着墨以及人物关系的解释，因为电影实在没时间。
比如轻水（张紫宁饰）这个人物的出场，就是靠一个递眼神的动作，强行说明她和花千骨的朋友关系。
再比如杀阡陌和花千骨之间的关系交代也非常敷衍，只因花千骨帮杀阡陌挡了石头，后者就折断一根手指作为骨哨送给她。更何况挡石头的这场戏，演员的肢体动作，只是懒懒地把双手抬高交叉，缩紧上肢，无论幅度还是力度，都丝毫没有为身后人挡石头的意思。
再有，情节赶场。
一个是靠大量的巧合拼贴，极速推进剧情。建制任务完成之后，为了让花千骨快速抵达长留，进入对抗，电影设置了诸多巧合。
除了前文提到突然降临的异朽君为花千骨指路，电影紧接着拉来夺走神器的仙人，让他恰好与花千骨在半山腰相遇，又恰好在行将就木前把神器放入花千骨体内。最后再让灵虫糖宝，恰好在此时施展灵力，同花千骨一起化身蝴蝶，飞到长留。
一个则是为了快速进入虐恋高潮，一股脑地堆砌情节。最典型的是，白子画和花千骨两人那段冗长的剧情拼接。
像花千骨躲在后面，窃喜看着白子画喝了自己熬的粥；白子画赌上修为封印神器，念着“不能陪你走下去”的台词；花千骨抱着半裸的白子画，任他噬血；花千骨轻松集齐三件神器，救下白子画。
其间没有一条完整的情感逻辑，也没有任何的细节书写。
另外是情感赶场。
我数了一下，关于核心的师徒情感，电影的前半部分只设置了三次见面，就快速推向自认为的情感高潮。
第一次，白子画送走落于手上的蝴蝶，花千骨的化身。
第二次，白子画老远听见花千骨的惊叫，从绝情殿飞过来接住御剑跌落的花千骨。
第三次是在夜晚，花千骨偷跑到后山过生日，白子画送给她断念剑，教她御剑飞行。
就算暂且不提电影缺乏伏笔和钩针，来铺设两人之间的师徒情感，都还是难以回避这三场戏全在单方面强调白子画对花千骨的爱，由此就极速推向两人的第一次接吻。原本碍于身份和界限的牵扯和纠葛，仿佛都被置换成赤裸的情欲。
而这种磨灭前期情感羁绊铺设的做法，同样也会直接影响后期戏剧冲突的建立与完成，这也是电影里花千骨受刑后黑化的高潮戏，看起来如此稀薄的原因。
原本为了苍生而牺牲自我情感的白子画，为了爱而牺牲自我的花千骨，都被稀释成情感左右摇摆的工具人。
在这近100分钟里，你也不知道该看什么，最后就像被摁着头看完了大体量的片段剪辑，填鸭式地被灌输了花千骨与白子画爱得死去活来的一生。
电影里没有任何的人物塑造，全是功能化角色。
比如反派霓漫天，她的动机就是浅薄的爱与恨，甚至爱与恨的原因都异常模糊。
从长留消失，出现在七杀殿，被动经历了父亲死亡，见白子画体恤花千骨，就变成了要杀花千骨的反派。她最明显的变化，也许就是穿着白衣服消失，又穿着暗紫色衣服出现。
也没有合理的起承转合，转折全靠台词。
比如白子画出于保护花千骨将其赶下山。这处转折的处理，就是让异朽君再次出现，称白子画不保，花千骨于是掉头返回长留，莫名其妙地就明白了一切，承认过错，主动揽责。
再比如霓漫天的消失，也是靠突然偶遇的长留弟子来说明，骂花千骨勾结妖魔，绑走了霓漫天。
就连特效也跟闹着玩一样。
这类古装奇幻题材里的特效，原本的功能是既要服务于视觉奇观，也要辅助演员完成更真实立体的表演。
但在影版《花千骨》里，先不说特效本身有多么劣质，这完全被用作偷懒的工具，甚至还持续暴露着演员在演技上的短板。
里面的所有打戏，比如白子画与杀阡陌，七杀殿与长留众仙，在特效的大力扶持下，互斗双方甚至都没有任何近距离的碰撞和摩擦。
加上演员本身演技的刻板和拙劣，整个电影就宛如一场灾难。
先说花千骨，就一个例子。
她被白子画刺杀那场戏，血从内到外渗透而出，演员陈都灵除了那一刻惊讶的眼神，之后这个人物不仅没有其他的肢体动作与身体起伏来表现受伤的状态，甚至都没有任何呼吸变化。整个人就像没事一样，还要双手扶住白子画，一个劲儿问对方怎么了。
而对于白子画的处理，演员李程彬在角色出场时选择调用优柔的声音，而后又只能靠皱眉和冷脸的状态来展现他所理解的白子画的清冷。
最后见花千骨黑化，他的反应也只是双手撑地，坐在地上，愣着那里，对于人物的表演缺乏连贯性和层次感，非常机械地在做特定反应。
观众的愤怒，并不是没有原因的。